东宫藏春 第95节
作者:
南楼载酒 更新:2024-01-10 05:43 字数:3325
她对着他说话的方向,认真点了点头,“好,那我出去了。”
说着,她竟就真的自己摸索着一步步朝自己想象中的门口走去。
“……”
晏温双手抱胸,冷眼瞧着小姑娘朝着一个花盆走了过去。
就在她快被花盆绊倒的时候,晏温猛地长舒一口气,大步过去打横将她抱起,恨恨道:
“沈若怜,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让孤省点心。”
他将她抱出去放在外面院子里,恰好这家主人自己做了个摇椅,他问人将摇椅借来,抱着小姑娘躺进去,将她安顿好。
“你乖乖躺着,孤去去就回。”
沈若怜没说话,她觉得晏温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躺了一会儿,晏温的脚步声重新靠近,紧接着身上被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他替她掖好毯子,带着她的手摸了摸旁边的一个盘子,“这盘子里有削好的桃子和梨,你伸手就能够着,自己吃。”
“那你呢?”
她感觉晏温似乎瞟了她一眼,语气仍然硬邦邦的,“坐这看你吃。”
沈若怜噘了噘嘴,不说话了。
昨夜山里还有些冷,此刻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整夜的潮气似乎都在这一刻驱散了。
她原本还有些不自然,渐渐的,见他在身旁也没对她怎么样,她胆子就大了起来,晃着摇椅捡上一两块儿水果吃。
除了眼睛看不见和晏温在身旁以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惬意,好似回到了在湖边亭中喝了江南春后,醉醺醺的下午。
过了会儿,沈若怜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又有些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她心生警惕,缩了缩身子,问他,“你又在做什么?”
晏温现在看着她就来气,冷冷道:
“戒尺。”
沈若怜刚将一块儿桃子塞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嘴里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道:
“做戒尺干嘛?”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十分强烈地感觉到他瞪了自己一眼,“收拾有些不听话的人。”
沈若怜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嚼了嚼嘴里的桃子,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那个‘不听话的人’可真倒霉。”
身旁男人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底下动作越发叮叮咣咣响得大声。
坐了半下午,太阳逐渐西斜,四周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沈若怜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就听晏温道:
“回去吧,该吃饭了。”
她有些不情愿,因为回去又得跟他同处一室,而且马上又到晚上了……
沈若怜磨磨蹭蹭地从椅子上下来,小声道:“你、你别抱我,我自己走回去。”
晏温冷笑一声,“你以为孤愿意抱你?”
沈若怜嘟囔:“那你晚上最好也别抱。”
她听见身旁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猛地攥住她的手臂。
沈若怜吓了一跳,这下又知道怕了,正想推他,就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又摸了摸,发现是个木质的拐杖。
那拐杖的手柄被打磨的光滑趁手,没有一丝毛刺,长短也正适合她用。
沈若怜面上神情忽然僵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问他,“你一下午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晏温没回她,语气冷硬,“试试好不好用,工具还在这,还能改。”
沈若怜心里没来由地一悸,又想起了他从前给自己做的那个秋千,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开口问了句,“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
这话刚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她不想知道答案。
所幸晏温只是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回去吧。”
沈若怜抿了抿唇,慢慢用拐杖摸索着在晏温的引导下走回了屋中。
晏温带她去洗了洗手,又将院里的东西都收了,回来的时候从厨房带了晚饭,“今晚赵大婶包的包子,孤不喂你了,你自己吃。”
沈若怜没说话,默默接过他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地软馅的,是她最喜欢吃的。
她其实今日下午都听到了,这包子是晏温主动找到赵大婶,劳烦她包的,赵大婶他们一家今晚其实吃的是面条。
她知道是因为今日中午他喂她吃饭时,她因为自己连饭都吃不了,表现出来的沮丧太过明显,他才那样做的。
但沈若怜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吃着包子,手边还放着那根拐杖。
他这样维护她的自尊,是不是也是他前几日同她说的“尊重”?
她没敢细想,心底深处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到了晚间,沈若怜洗漱完上了床,晏温坐在床边,淡淡道:“自己将裙子撩起来。”
沈若怜猛地一震,捂紧被子,“你、你干嘛呀。”
晏温睨她一眼,语气无波无澜,“孤给你腿上上药。”
“……”
沈若怜面颊一热,小小的“哦”了一声,将裙摆撩至小腿处,末了,还不忘说一句,“你轻点儿,这药上上去有点儿蛰。”
晏温没回她,但手底下却放轻了许多。
今日白天晒了一天,房间里没昨夜那么冷,沈若怜虽然看不见,但却能闻到被子上阳光的味道。
很温暖。
房间后面有虫鸣的声音,腿上的力道轻而珍重,沈若怜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眼盲了。
她捏了捏衣摆,第一次开口主动问他,“你的那枚扳指,怎么不戴了?”
那枚扳指和他从前那串紫檀木手串一样,打从她认识他,他就戴着的,除了某些时候,他从不卸下来。
她感觉腿上的动作一顿,过了片刻,男人淡淡的声音才响起,“不小心打碎了。”
“哦。”
沈若怜抱着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挺可惜的。”
“可惜?”
沈若怜点点头,“嗯,那么值钱的东西,早知道碎了还不如卖了,换成银子。”
晏温嗤笑,“沈若怜,孤倒不知,你何时变成个财迷了?”
沈若怜将头抬起来,虽然看不见他,但还是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脸严肃,“你有所不知,我这一路走来,见了好多人家,他们都好可怜。”
“虽说如今大燕海晏河清,但任何一个朝代,就算最繁盛的朝代,也有穷人,那些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你那一个扳指的钱。”
“虽然朝廷一直推行科举制度,可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闲钱让家里的孩子上学,所以我才觉得可惜啊。”
沈若怜说完,她感觉他的手在她腿上停了好久,他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过了许久,他收了药,她听见他说,“娇娇,你真的长大了不少。”
沈若怜将裙子放下来,“我要睡觉了。”
“好。”
这夜沈若怜原本想着应当没有昨夜那么冷了,然而到了后半夜,她还是被冻醒了,最后又是晏温从地铺上上来,搂着她给她取暖,她才又睡了过去。
这般又过了两日,薛念和李福安带着官府的人找了过来,据说逆党已经清剿。
几人对赵大婶一家道了谢,又留足了银两,便从那村子里离开,回了淮安城。
晏温在遇刺后已经亮明了太子的身份,淮安县的县丞直接将府衙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晏温本想让沈若怜也跟他一起住去县衙,但沈若怜执意不肯,最后晏温只得将她送回了她原来的住处。
她刚一进门,就听秋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怎的弄成这样了,眼睛怎就——”
沈若怜拍了拍她的背,刚想说这失明只是暂时的,忽然听见秋容身后响起了孙季明的声音。
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恭敬道:
“草民参加太子殿下。”
沈若怜没料到孙季明也在,身子不由一僵,松开秋容,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随后她又听身后的晏温淡淡应了一声“平身”,语气带笑,温和地同孙季明道:
“孤在郊外遇刺,幸得沈姑娘相救,只是连累了沈姑娘受了伤,孤甚感愧疚。”
沈若怜抠了抠手指,不知如何回答,就听晏温又转身对她道:
“沈姑娘乃孤的救命恩人,孤往后会日日派大夫过来为沈姑娘诊治,沈姑娘不会介意吧?”
沈若怜头皮发麻,可当着孙季明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磕磕绊绊道了声:“不、不介意。”
晏温似乎笑意更甚,语气十分愉悦,“如此,甚好,那沈姑娘好好休息,孤先告辞了。”
孙季明恭敬道:“恭送太子殿下。”
晏温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视线在沈若怜身上停了一瞬,转身离开了。
直到过了许久,外面的马车一直驶离了巷子口,孙季明才过来,担忧地问她:
“怎的眼睛会失明?我家铺子里从前有个客人认识一个名医,可要我帮着找来?”
沈若怜有些魂不守舍,由得秋容将她扶进屋里,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用了。”
想了想她又道:
“方才太子殿下不是说会替我找大夫么,你若再找了,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恐怕不好。”
孙季明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