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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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的紫色 更新:2024-01-12 13:33 字数:6222
古煊稍顿,颌首。
“我听晓兰说,她一直被关在冷宫里,我想明天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可以的话,安排她出宫。你上次跟我提过,当年被抱走的那个孩子,如今依然寄养在他爷爷家,我想让谢心怡去那儿找他,有孩子寄托,她的下半生应该过得还不错。”冷君柔说出自己的决定,俏脸一片怅然。
古煊为她的善良感叹之余,提出一个难处,“可是……高洪泉不可能与她在一起。”
高洪泉,正是当年与谢心怡发生关系的暗卫,避免有家庭束缚,身为暗卫最基本的规定是必须终身不娶。
冷君柔理解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是要高洪泉娶谢心怡,我只是想让谢心怡去找孩子,孩子由娘亲带大,总比双亲都不在好,是不?”
古煊想了想,也觉有理,对她的决定给予支持,发现时候也不早了,便结束话题,暂停公务,带她离开御书房,回寝宫去……
翌日,冷君柔用罢早膳,先是去看冷若兰,见她还没醒,便抓住时间去安排谢心怡的事。
用“夏雪”的身份进宫那会,担心被发现而引致不必要的意外,她一直忍住没去探望谢心怡,由此算来,距离上次来冷宫已有三年多。
不过,这儿的环境并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的荒芜,那么的安静,那么的苍凉。
谢心怡正在屋里念经,见冷君柔出现,沉寂的眸子亮起一丝光,但只是一瞬间。
像以前那样,冷君柔先是打量她,看着她愈加憔悴苍白的容颜,内心很是难受,声音不禁起了哽咽,“谢心怡,你还好吧?”
谢心怡不答,忽然叹道,“你回来了!”
“嗯。”冷君柔轻轻应了一声,想到时间不多,直接说明来意,“对了,你想出宫吗,我可以安排你出去。”
出宫?她是指,彻底地离开这儿?可是,出宫做什么呢?因为自己当年的犯罪,家人早已被发配去边疆,所以,自己还是留在这里清静。
不过,冷君柔接下来的问话,打破了她心中的死寂。
“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孩吗?你生的那个孩子。他现在徽州,被一个好心人家收养,你想见他,想陪他一起长大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冷君柔遵照古煊的叮嘱,没有提及那个暗卫。
谢心怡两眼瞠大着,身体禁不止地颤抖。
冷君柔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露出鼓励的微笑,当年,因为谢心怡,自己才有机会进宫,虽然后面发生了很多不幸,但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而谢心怡,正是牵引这个命运的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还得感谢她,帮助她。
“那个,真的可以吗?”沉默了一会,谢心怡终迟疑地开口。
“嗯!可以!你愿意的话,我立刻安排,你很快便可以见到他。对了,听说他已长得约有这么高,这么壮,很机灵,很善良。”冷君柔比划着,瞧见谢心怡眼神不再死潭般的沉寂,心里不觉也雀跃欣然起来。
结果如她所愿,谢心怡答应了,含着泪水,带着无限的感激和崇敬,答应了!谢心怡还刻不容缓地提出想立即出宫。
冷君柔略觉惊讶,但也同意,谢心怡住在冷宫本就没多少物件,如今出远门,故只需带足银两便可,冷君柔命人安排好马车,几件换洗衣服,还有足够的银子,直接在冷宫门口,送谢心怡最后一程。
谢心怡换过衣服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神色憔悴与落寞,然而跟在冷宫的情况相比,已经好很多,这大概就是心中充满希望的缘故。
“皇上已经命人通知徽州那边,你去到那儿,只需说你是京城来的,是孩子他娘,他们会替你安排的。”冷君柔轻声相告,内心突然生起依依不舍。
谢心怡更是心潮翻滚不断,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美好的一天,同样深深凝望着冷君柔,她将一切感恩和激动,化成一句简短而由衷的道谢与祝福,“君柔,谢谢你,祝你好人一生幸福!”
话毕,她转身,上到车里去,极力地从这分别的伤感中抽离。
冷君柔也再说一声保重,看着谢心怡拉下帘子,看着马车开始前进,慢慢地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外。
好一会,她才收回视线,对着冷宫门口留下深深一瞥,随即也上轿,回养心殿。
冷若兰已然醒来,期间从冷逸天的口中得知自己昨天昏迷后的情况,得知冷君柔委托雅伦居士诊治自己时称自己为妹妹,还顺带得知……冷君柔当年曾找过爹爹提及她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虽然那件事尚未得到证实,可冷若兰私心里选择了相信,她满眼感激地看着冷君柔,想叫出那个称呼,却又像是舌头打结,不敢喊出口。
“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叫我一声柔姐姐。”冷君柔善解人意,体贴地替冷若兰说了出来,昨天情况危急,她便也顾不得太多,在众人面前那样称呼冷若兰,不过,她并不后悔。
“柔……姐姐,谢谢你!”冷若兰总算喊出口,声音略显哽咽。
冷君柔侧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甚是温柔地轻拍,内心也无比澎湃和起伏,尽管很早就得知冷若兰与自己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可她从未想过彼此会有相认相亲的一日,原来,感觉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令人感动和沉醉。
姐妹两人,就这样彼此相望,静静感受着对方的爱,享受这迟来的温馨和亲情。
冷逸天伫立一旁,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炯亮的黑眸同样情意满布,他为自己的妻子感到庆幸和高兴,为自己感到一股轻松和欣慰,有冷君柔这个姐姐,将来即便自己有何意外,也不用担心兰儿没人照顾,不用担心一双儿女没人照顾。
接下来的几天,冷若兰都在宫中休养,正好碰上古煊刚恢复帝位,很多公务有待处理,冷君柔于是除了偶尔去安排遣送古扬那些嫔妃事宜,其余时间几乎都与冷若兰在一起,也从中了解到冷若兰的一些往事,不禁对上官燕更加痛恨。
这天,终于迎来了揭露丑闻的时刻。
根据计划,由蓝子轩易容成上官燕的老相好一一在盐城遇见的那个乞丐启富,与李浩一起来到关押上官燕的牢房。
几日不见,上官燕变化极大,之前的雍容华贵和盛气凌人已褪去,如今在她身上看到的,是各种悲观的神色,有落魄、有颓靡、有不甘、还有懊丧、失望与愤怒。
不过,当她看到蓝子轩易容成的人,看到那张似曾陌生却实则非常熟悉的面孔,顿时起了重大的反应。
是的,易容后的蓝子轩,轮廓和乞丐的很像,可表情神态等却与乞丐迥然相反,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他在心中暗自调整一下思绪,正式进入做戏,眼神故作深情,隐隐透着一丝惊讶、心疼与怜惜,紧盯着上官燕,刚毅的嘴唇轻轻颤动,数秒后,总算喊了出来,“燕儿,你是燕儿?你是……小姐?”
这呼唤声一出,上官燕更是深深震撼,这么熟悉的脸庞,气质却已决然不同,他真的是启富?真的他吗?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已被关在这里,最主要的是,何以能进来?
大概是山穷水尽无路可逃的缘故,上官燕即便不断地怀疑猜测,但结果还是不断地自我说服,选择相信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年前对自己痴心着迷的看家护院林启富。
故而,她不再犹豫,不再多虑,刻不容缓地迈动双脚,扑近蓝子轩,她手脚皆带着重重的镣铐,以致走得很慢很吃力,每一个动作,都引起一阵洪亮的铁链声。
“启富?你真的是启富?”她仰着头,定定望着蓝子轩,激动而欣喜,“对了,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儿,又如何进来的?”
蓝子轩同样目不转睛,低沉的嗓音娓娓道出,“当年我离开冷家堡,心灰意冷,可我又有很不甘心,我想,你之所以嫌弃我,无非是因为我出身低,因为我没有出息,所以,我发誓要出人头地。我化名参军,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廖将军的手下,东征西讨,保家卫国,渐渐便混个一官半职,这次协助皇上驱除南楚鞑子,更是立了大功,受皇上赐封,官居三品大将军。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关注你,得知你冒犯皇后娘娘而被囚禁起来,我便斗胆请示皇上,跟皇上苦苦哀求,总算被准许进来看你一面。”
上官燕听罢,恍然大悟,为“他”的辉煌人生感到惊叹和震撼之余,毫不羞耻地昧着良心辩解出来,“启富,我……我当年……当年并非嫌弃你……而是……而是……”
“小姐不用解释,我都懂,小姐身份矜贵,当年能不嫌弃我,与我在一起,已算很难得,所以,我又岂会埋怨?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懂投胎,出身低微,给不了小姐幸福。不过现在还好,我已不再是一事不成的下人,其实算起来,我还得感谢小姐,若非小姐把我赶走,我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小家奴,小护院!”
林启富外表本来就不错,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上官燕相中,如今又经刻意修饰过,整个人更是潇洒英挺,成熟稳重,加上这宽容大量的心肠,让上官燕情不自禁地忆起昔日的种种,同时对比自己最近与冷睿渊之间的水火不容,心中猛觉很不是滋味,甚至后悔莫及。
“燕儿,我们的孩子呢?”蓦地,蓝子轩又道。
上官燕定一定神,不语。
“实不相瞒,我今天争取来看你,除了忘不了你,还想知道我们的孩儿的情况,那个冷逸天,是不是我们的孩儿?”蓝子轩继续假扮真情。
上官燕无法再沉默,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们的孩儿是个女儿,她叫甄儿,对了,她也被皇后关起来,还有,她误中毒药,你……你快救她,快救救你的女儿!”
“甄儿?你说之前那个良妃娘娘?可……她不是你和冷睿渊共同养育的吗?毕竟,冷睿渊那么宠她那么疼她。”蓝子轩也即刻惊呼,七情上面,谁都想不到,他演戏演得这么好。
“不,当然不是!那蠢蛋只是一个便宜父亲,为了我,为了甄儿,当年我撒谎说甄儿是他的种,也幸亏我这么说,不然他哪会处处为甄儿着想,为了甄儿什么都愿意做!所以,甄儿是你的骨肉,你不信的话,可以叫人给甄儿诊查一下,你有肺病,甄儿也有,这种病是通过父亲遗传的,但冷睿渊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什么?启富,你快救甄儿吧,快救救我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真的不想再过不见天日的日子了!”上官燕简直无耻到家,对当年的丑事非但不感到羞愧,反而大言不惭。
“冷睿渊呢?你何不叫他来救你,他应该还不知道真相。”蓝子轩继续明知故问。
“他?别跟我提那个窝囊种了,我被关进来这么久,他根本没来看过我!哼,早知道他这么没用,当年我就不该选他,为了嫁给他,我还想方设法,坏事做尽,我……我……”上官燕越说越后悔,依然忘记对周围的人掩蔽自己这副德性,也没考虑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会否因此而嫌弃自己。
兴许,在她心中,那股优越感仍牢固存在,潜意识里认定启富还会像当年那样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蓝子轩也没多说,转到另一件要事,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对了,还有一件事,是我代皇上问你,你当时是不是在城北一所民院掳走一年轻妇女和小孩,她们是母子,分别叫赵玉和小虎,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快说出她们在哪,兴许我能凭此跟娘娘求情,把你和甄儿救出去。”
上官燕怔然,狐疑不觉再起。
“燕儿,过去的恩恩怨怨,不如就放下吧,你斗不过皇后娘娘的,接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是很好么?”蓝子轩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
终于成功地又令上官燕放下防备,如实应答出来,“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们的行踪,当时我确是无意碰到‘夏雪’出宫,于是悄悄尾随,看到她去探望那对母子,我便赶进宫中告诉甄儿,当我后来准备去抓她们问个清楚时,不料那儿已人去楼空,根本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你说真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骗你做什么!启富,快,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她说着,握住蓝子轩的手。
蓝子轩睨视着她,蓦然,朝外面喊了一声,“皇上,娘娘!”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影并肩而进,正是古煊和冷君柔。
上官燕见状,先是愕然,但也不多想,继续跟蓝子轩恳求。
蓝手轩厌恶地甩开她,伸手到耳际,轻轻撕下假脸皮,露出真面目。
瞬时,上官燕全身僵硬,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启富,不是启富!
“上官燕,你真够恶心,女人当中算你最极品、最人渣了,真是天怨人怒!”冷君柔忍不住批判出声,满眼鄙夷。
上官燕仍旧满怀震惊,来回看着眼前几人,渐渐地,清楚自己被耍了!
她恼羞成怒,恨不得杀死他们,然最后,还是暂且忍住,她知道,他们一定见过林启富,她甚至痴心妄想,认为林启富真的发愤图强,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于是厚颜无耻地问,“启富呢?他现在哪?他是否依然对我心存怨恨,故不肯来见我?那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跟他说明缘由,他定会原谅我,一定会救我的。”
见上官燕还是不知死活地做着白日梦,冷君柔既替她感到可悲,同时更是反感地想吐,思及正事,便也假装与她谈条件,“见他不是不可,不过,你得回答本宫一个问题,你真的没有抓到赵玉和小虎?”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真的没有,没有!快,带我去见启富,我要见他,告诉他甄儿是他的女儿,我要他救我和甄儿出去。”
从上官燕的表情和眼神,冷君柔确定她没说谎,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当年易寒之所以识破自己的身世,是上官燕所至,与古扬无关。
“喂,你们还愣着作何,快带我去见启富,我要见他,马上见他!”上官燕继续吼叫,看来这几天被关出毛病来了,竟敢没大没小,毫不客气地对着大家嘶吼,好似那个林启富并非一个“大将军”,而是天下人都对其臣服的一国之君。
冷君柔懒得跟她计较,准备进入下一场好戏,噙着一抹冷笑,朝李浩点了点头。
李浩领旨,与蓝子轩一起押上官燕出去。
上官燕又是思觉失调,以为众人怕了她,更加肆无忌惮,边走边唠叨和责骂,将其尖酸刻薄和恶毒嚣张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大家早就清楚她是怎样的德行,见怪不怪,倒是隔壁牢房的两个人,深深地被震撼到。
他们正是冷逸天与冷睿渊。
昨日,他们接到古煊的吩咐,说今天有件事情的真相给他们揭晓,他们领旨前来,想不到展现给他们的,竟是这样的一个真相。
冷逸天面色哀切沉痛,冷睿渊则一脸呆滞,深受打击,除此,他还受到另一件更大的打击和震撼,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想起某个被他遗忘了二十多年、他曾深深眷恋和钟爱的女子。
一幕接一幕的往事,像迅猛的洪水冲破他的脑门,不断涌进他的脑里,给他带来漫无边际的痛,还有哀伤、后悔、愧疚、发狂、绝望与崩溃。
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竟是如此的可笑,而自己,竟是如此的可悲、可恶与可怜。
苍天,我冷睿渊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导致这一生,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命运?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然仰头狂笑,泪水,却不停地自他眼中迸出,连绵不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紧接着,他又大吼,又咆哮,又悲鸣。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显得异常响亮、刺耳,几乎要冲破那厚厚的墙壁,冲上云霄。
冷逸天看着,既感悲切哀愁,同时也格外担忧和惊讶,师父的痛,属预料当中,然而,他想不到会这般激烈,师父果然对上官燕爱得很深、很切,否则,不至于这样吧?
尚未清楚实情的冷逸天,就这么自个揣测,他想劝冷睿渊,却又不知从何开始,直到看见冷睿渊出手锤墙发泄心中悲愤,他这才赶忙上前阻止,“师父,别,别这样!”
冷睿渊不理会,继续自残。
冷逸天更加胆战心慌,紧紧搂住冷睿渊,哭着控诉出来,“师父,请别再伤害自己,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不是早就看清楚她了吗?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个坏人吗?如今,多一个坏处而已,所以,你根本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而自个伤害,她会受报应的,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
皇后娘娘!
一听这个称号,冷睿渊眼前再次涌现出冷君柔的面容,想起曾经与她的种种过节,想起自己是如何伤害她。
难怪她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负心汉,自己不得好死,会天打雷劈;她说的对,自己确实该下地狱!
想罢,冷睿渊更加愧悔万分,痛哭流涕,“是的,她不会放过上官燕,不会放过我,她说得对,我抛妻弃女,不得好死,为了一个野种,我竟然伤害自己的亲骨肉,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一个笑话当中,我冷睿渊是个笑话,是个蠢蛋,是个乌龟王八蛋,是这世上,最可悲最可怜的人,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