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第2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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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糊墙 更新:2024-01-13 03:37 字数:4929
“那罗二娘着实有钱。”
“这都不算什么,听闻她早年在凉州城买下许多房产土地,这两年因着河西盛产白叠花,凉州城地价大涨,如今已是翻了数倍。”
“啧,有这样一个阿姊,那罗县令还道自己没钱呢,还要卖石炭。”
“你当他卖石炭不挣钱?”
“他当初买进那些石炭的时候,价钱几何,如今这石炭的价钱几何?”
“别眼红了,他若不是个能挣钱的,还能修得起那水渠?”
“听闻也是攒了许多年的钱财了……”
“……”
说来说去,这锅炉的价钱太贵,很多人都不舍得买,看的人多,真正下手的也就那几个子。
数日之后,一群粟特人来到常乐县,冲到南北杂货一通扫荡,光那锅炉,一口气就要了十台,后来又有一些其他商队到来,就连安西都护郭孝恪都领着一队亲兵前来买货。
这些人过后,铺子里一些大型的轧棉机、打谷机、锅炉这些商品,其中不少型号都开始出现断货的现象。
有些人之前不舍得,这时候又想买,却是晚了。
有一些商队从常乐县订购钍石网纱,他们不要沼气灯成品,单独只要网纱,灯罩作坊将加工好的网纱像布匹一样卷起来,整卷整卷的卖出,之前运往长安城的那批货,也是这般做的。
现如今也有一些这样的货物摆放在南北杂货的货架上销售,可以整卷购买,也可以与铺子里的售货员商议,按照自己想要的数量裁剪下来。
还有一些相熟的胡商询问罗用沼气池的修建方法,罗用让他们过一两年再来。
他说眼下这沼气池之法虽然已经比较成熟,但是并未推广,汉地百姓尚未通用此法,没有先行传授给外邦的道理,让他们明后年再来,待到那个时候,这沼气池之法已经在民间流传普及,届时他们这些胡商要学,自然是谁也拦不住。
郭孝恪这一次来常乐县,也找罗用说了说建沼气池的事情,罗用这一次倒是没再推辞,直接安排了几个人,跟随他去往高昌修建沼气池。
另外,郭孝恪还从罗用他们这里买了好几个锅炉,有几个运回高昌去了,余下几个则是运往酒泉方向。
罗用猜想运往酒泉方向的那些锅炉未必是用来给沼气池加热,很可能是要运往矿区,作为取暖之用。
镜铁山矿区天气严寒,植被稀少,在那个地方也找不到多少取火用的柴草,倒是在木轨道通了以后,方便山里的铁矿石运出来的同时,也方便了外面的煤炭运进去。
郭孝恪最近也很忙,又要加强边防,提防突厥来犯,又要四处弄钱,给他长子那边的寻矿队伍提供经济支持。
听闻近日又有几批人马从高昌那边奔赴酒泉方向而去,罗用和唐俭都猜他们那些人就是去开矿的。
寻常人并不知晓这许多内情,也不关心那许多,近来常乐县当地许多百姓,都对南北杂货二楼的各色小食着了迷。
阿姊食铺的各色小吃大多因地制宜,物美价廉,很多人都能吃得起,旁边那一间卖奶油蛋糕的铺子,很多人便只有眼馋的份了。
也有那好人家出身的娘子们,成群结队乘坐木轨马车而来,就为了去吃一块南北杂货楼上的奶油蛋糕。
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款,便是那香橘味蛋糕,那里面加了淮南产的橘浆,乃是在淮南生产香橘之地,当地人用橘子榨汁,再用慢火熬制成浓浆,长安那边也用这种橘浆做蛋糕,已是做了两三年,长安城的娘子们亦十分喜爱。
陇西不比长安,距离产橘的淮南实在太过遥远,很多当地人毕生也不会知晓橘子的滋味。
南北杂货二楼的这些食铺,不仅给她们带来了橘子的味道,还带来了许多她们从前没能接触到的各种吃食。
像晋昌敦煌这两个地方,毕竟离得近,当地人什么时候想吃了就乘坐木轨马车过来一趟,亦或是差遣家人仆从前来采买,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便利。
但是像是高昌伊吾那些地方,离得远,往来一趟就很不容易,这两个地方的富人们或是被美食吸引,或是看重常乐县这个地方的发展前景,近来不少人都打算在常乐县中置产。
常乐县公府便有不少房产,罗用让人趁这时候行情好,看情况卖出去一些。
有人嫌价格太高,质疑罗用是不是打算在离任前狠狠捞上一笔,罗用便说,常乐县这一间南北杂货之所以能够开得起来,正是因为道路通达,运输便利,这一次常乐县中卖房所得钱帛,一律捐给郭都护拿去修路。
郭都护听闻了这件事,很是感动,虽然说他们老郭家很快就要有矿了,可眼下这不是还没有呢么。
这又是开发矿区又是出钱修路的,哪怕作为安西都护兼整个陇右道大佬,来钱的地方还算不少,奈何花钱太快,入不敷出啊。
为了表示感谢,郭孝恪让身边的人给罗用送了一匹金马,说是祝他这一次回长安城发展,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罗用一看这金马,个头忒小,回想从前郭孝恪来这边赴任,途经常乐县,那时候罗用不过送他一些白酒吃食,他就财大气粗地给罗用送了好几个黄金摆设,这回罗用大出血捐钱给他修路,他才拿出这么小一匹金马,拴个细绳挂脖子上当吊坠都不嫌扎眼的。
“啧,看来是真没钱了。”
第411章 偏颇【捉虫】
罗用最早给常乐县这个地方做规划的时候,是打算把它发展成一个茶叶集散基地。
没想到这两年摊子越铺越大,如今的常乐县,茶叶这一项的交易额虽然也很大,但是整个常乐县的经济发展,对于这一项交易却并没有什么依赖性。
要说常乐百姓现在最依赖哪个产业,那肯定还得是白叠花,然后接下来才是茶叶交易、羊绒作坊这些个。
近来,因为南北杂货的开张,这个小县城好像又有要往旅游业城市发展的趋势。
早前二楼那些食铺未还开张的时候,从长安城过来的那些做吃食的娘子们,看着常乐县这个小县城,比长安城小那么多,面积人口约莫只能抵上长安城的一个坊,她们就很忧心,担心当地人口稀少消费能力有限,生意不好做。
结果开张这几日,生意却是日日火爆,从长安城那边带来的橘浆等物,原本预计要用半年以上,如今看来,半年是肯定用不到了,三四个月以后怕是就要断货,还是得赶紧写信去往长安城,让那边安排再发一批货物过来。
城外的木轨道上,每日里车来车往的,从常乐县到敦煌、晋昌、酒泉等地皆已通了木轨马车,甚至还有一些从高昌、伊吾过来的。另外,常乐县这边的胡人也很多,有往来过路的胡商,也有定居当地的各色杂胡,甚至还有一群昆仑人住在这里。
原本在长安城那边,大伙儿是管他们教昆仑奴的,后来那昆仑人首领给中原人送来了红薯种子,圣人令其不再为奴,因而改称昆仑人,只不过在长安城那边,大伙儿这些年都叫惯了昆仑奴,很多人一时也改不过来,亦或是懒得改。
但是在常乐县这里,谁要敢说一句昆仑奴,那些昆仑人就要跟你急,别以为他们听不懂,汉话说得好着呢。
那些昆仑人有懒怠的,也有勤勉的,这一次南北杂货楼上那些食铺开张前,从当地寻了一些妇人来做工,其中便有两个昆仑人。
那两个昆仑人妇人体格健壮,力气很足,脾气也特别好,干活很是不错,经过一些时日的观察以后,其他几个食铺也都有些心动,打算也去寻一两个昆仑人来干活。
而阿姊食铺的那几个娘子们,除了经营南北杂货二楼的这一间分店,她们还要着手从常乐县当地以及周边搜罗资源。
自当年罗大娘亲去江南开发市场以后,阿姊食铺各间铺子里便又多了几样新吃食新口味,从那江南的各色水果,到沿海的鱼丸海味。
长安城中现在还没有哪一间食铺能像她们这般,吃食的品种口味这般多,供应量这般大,价钱这般亲民。
之后的各间分店,也都积极从当地搜罗各种吃食,这一次来常乐县的这几位管事也是,一早便盯上了高昌的葡萄与伊吾的甜瓜。
那伊吾的甜瓜还能再等一等,高昌的葡萄却是等不了人,眼瞅着今年的葡萄就要成熟了,待这边铺子里的经营稍稍上了轨道之后,便有两名娘子向罗用提出要去高昌收葡萄制浆的事情。
罗用派一名差役护送她们去高昌,让他到了那边之后,记得要与当地相熟的差役吏员打好招呼,别叫她们被人欺侮了去。
罗二娘听闻了这件事,也从羊绒作坊那边安排了一名管事娘子与她二人同去,这些年罗二娘的羊绒作坊与高昌那边不少商号都有往来,她们在那边熟人多,行事也方便。
罗大娘这一次从长安城派遣过来的管事,全部都是女子,没有一个男子。
关于这件事,大娘早前也曾写信与罗用说过,她说铺子里的管事全部都是女子,外出行走多有不便,这两年各地的分店越开越多,也是生出不少难题。
原本她是打算招募一些男子来做工,奈何许多管事娘子对此都是十分反对。身为男子在这世间总是有那许多便利,她们担心自己被比下去,显出不足来,最后被男子们堵了上升空间,甚至连这份工都保不住。
罗大娘经过一番考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顺从这些管事娘子们的心意,她在信里对罗用说:
“……来我这里寻活的男子,亦有那很不错的,只是我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作罢了。这世间,男子的去处总是多些,女子的去处却少,往后我这阿姊食铺,便决定都用女子了,偏颇便偏颇吧。”
罗用与她回信说:“未必事事都要做到绝对公允,偶有偏颇亦是人之常情,无论阿姊做什么,我总是偏向阿姊的。”
罗大娘看到这封回信便笑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甚至忍不住将其展示给几个亲近的管事:瞅瞅我家三郎多会说话。
大娘虽是罗用的阿姊,这些年却也越来越把罗用当成一个真正的当家人看待了,有些时候,也是下意识地想去寻求罗用的认同,担心被他所不喜。
但罗用总是很让她安心,他会直言指出大娘偶尔的疏漏,也会对她的经营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从来不会将不满藏在心里,还会说出,你是我的阿姊,我总是偏向你的,这样的话来。
大娘今夏产下一个女婴,是个大胖娃娃,小脸嘟嘟的,把林五郎喜的不行,每日里上街买菜都是咧着一张嘴,逢人便夸那孙神医着实厉害,医术着实是高。
众人笑言那孙神医的医术自然是高,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求得神医亲诊,尤其是那女子孕育的难题,便是孙神医,这回也是花了小一年的工夫,才给大娘调理过来。
“你们两口子着实福气好。”
“是是。”
“大娘奶水好不好,可是够吃?”
“……”
“跟我嗨什么臊,我这都奶过多少个娃娃了,你们两口子头一回当耶娘,家里又没个大人……”
“侯校书媳妇这两日常常过来,还带了有经验的妇人过来。”
“哎呦,那便好那便好。”
“嘿。”
“娃儿可还好,这两日可是会笑了?”
“笑起来咯咯的,那两条腿蹬起来可有力气。”
“哈哈哈哈!”
“你家大娘体格好,吃得又精细,娃娃自然也养得壮实。”
“今日又买了什么菜?”
“买了些菘菜,大娘这两日爱吃菘菜。”
“可莫要与她多吃,菘菜凉性。”
“哎,我晓得。”
“你看我这上好的粟米,可要买些回去?粟米粥最是养人,妇人月子里养得好,一辈子都不爱生病。”
“这粟米怎卖?”
“……”
林五郎这些时日一上街,就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扛,总想着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要养活。
事实上大娘与他那新生的闺女又能吃用多少,家里头那些个物什越囤越多,最后大多都便宜了阿姊食铺那些个管事,有时侯校书媳妇过来这边,大娘也叫她拿些用得着的回去。
侯校书两口子结婚没两年,膝下已有一子,那侯校书媳妇出身虽高,她那父亲却是个不着调的,儿子女儿生了一群,儿子还好些,女儿们出嫁以后他便不怎么管了。
一些个嫁得好的,与娘家那边往来还算多些,像侯校书媳妇这样的,草草嫁出去就完事了,嫁妆都没几个像样的,更别提成婚后还能有什么资助。
他们两口子与罗大娘这边也是有些往来,那侯校书媳妇名叫黄香兰,大娘便唤她香兰,两人常常坐在一起说些体己的话。
香兰说她早前大着肚子的时候,日子本就不易,侯蔺又在国子学受人排挤,为了养家糊口,什么样的气他都忍了,她去求父亲帮忙,父亲却说他也帮不上忙,说不上几句话,便说有事要忙,打发自己回家去了。
说白了,还不是怕得罪了同僚自己不好做人,只他一个当岳父的,连帮自家女婿说几句公道话都不能,别个同僚谁又能瞧得上他,不过是看在他的家族出身,不去与他为难罢了。
四娘听闻了这件事,与白以茅说了,白家有郎君出面,见了一名国子学博士,与他提起此事。
原本还以为这样便好了,没想到竟是不管用。
最后这件事如何能够了了,便是因为一个顾氏郎君,在朝堂之上狠狠参了国子学众人一本,道如今这国子学中的风气已是坏透了,博士助教不想着教书育人,整日里排挤这个踩低那个,如此德行,学子们又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
圣人令有司查明此事,这一番查验下来,果然确有其事,照理说能在国子学之中任职的,多是饱学之士,只是那个别饱学之士,做出来的事情却颇为令人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