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塔寺上人头攒动，山脚下的客运大巴来来往往，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中老年游客。
  哪怕是工作日，都挡不住要来烧香礼佛的香客的热情。
  付灵臻随着付老太太一步步从台阶踏上山顶，老太太老当益壮，从山脚到山顶的台阶一层连着一层，仿佛数不到尽头，她爬的健步如飞，反而是付灵臻到后边拖了后腿。
  大雄宝殿内弥漫的佛香熏的付灵臻鼻子有些发红，然而看着付老太太虔诚的跪拜，她还是忍下不适，没有提出离开。
  四下望去时，她在来去匆匆的香客里，突然瞥到一人。
  那人立在殿内，似一个过客一般，软衫西裤，身形倾长，若孤峰独立，若玉山将倾。
  他站在那，无端就让人想起了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盛景，芝兰玉树，那是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当然，谢辰遇也确实出身显赫，也确实担得起谢庭兰玉的美名。
  他似乎在等人，只是由于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没有变化，竟然看不出他要等的人是谁。
  一直到付灵臻随着奶奶出了殿门，那等在那的谢辰遇才喊住她们，然后在祖孙俩困惑的目光中说明来意。
  方才他祖母看到了付老夫人，觉得似是故人，特让他在此恭候。
  二人随着他的指引，找到了等在榕树下的一位年长夫人。
  两位老太太甫一见面就认出彼此，原来是童年时的手帕之交，只是后来琐碎的事缠身，多年来失了联络。
  如今再次见面，皆是热泪盈眶的叙起旧情，再之后，就是介绍起身边的孙儿。
  谢辰遇才知道，这个女孩叫付灵臻。
  灵确实很有灵气，一身黑色连衣裙，简洁大方，身量窈窕，像个艺术家。
  谢辰遇一路上跟着三人礼佛，走路不紧不慢，从不掉队。
  只是他好像有些忙，这一路上纵然陪着祖母在寺庙里闲逛，耳边的电话就没停过，光是逛了二十分钟，他就接了三个电话。
  倒是个大忙人，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然而付灵臻后面才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
  后边就轮到她接电话了，原来是最近有个比赛需要交资料，而她的资料，刚好不小心被弄丢了一张。
  人要倒霉起来，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付灵臻在致电的同学的歉意中认命挂完电话，跟上两位老太太，说明了自己需要先一步离开的意思。
  “臻臻要怎么回去？”谢老太太问道。
  “打车回去。”她和祖母同车来，自然得把司机留给祖母。
  “山下打车不容易，而且女孩子一个人上车，多有不便，辰遇。”谢老太太将孙子喊到面前：“你送你臻臻妹妹一趟，反正你不是也要去一趟大学城附近吗。”
  缆车一路向下，付灵臻跟着人走到了一辆白色迈凯轮p1面前。
  这种顶级豪车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自然引人瞩目，付灵臻已经看到有网红拿着手机在拍视频了。
  付灵臻尽量自然的避开镜头上车，所幸网红拍的视频里都没拍到她的正脸。
  然而这视频后来还是火了，还掀起了一阵子的热议，毕竟先后上车的两人都气质出众，谢辰遇的一张侧脸更是让人高呼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有脸了。
  “去哪。”
  付灵臻刚系好安全带，就听旁边男人开口。
  “去美院。”付灵臻乖巧的回答，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就……停附近就好了。”
  “好。”谢辰遇淡淡应了一声，像是看出了她想避嫌的心思一般，倒也没说什么。
  付灵臻确实要避嫌，学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加上美院这地方，外界几乎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里面的人，她今天要是从这辆豪车上下去，明天她就能在学校论坛顶上头版。
  一开始两个人没聊天，谢辰遇专心开车，她抓着手里的包包，有些不自在的看窗外风景，好像只要谢辰遇不开口，她就能一直不说话。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笑了下，说道：“好。”
  语气听出了点宠溺，付灵臻原本有些不自在像是在胸腔里漂浮的心突然猛的一坠，那种失落的感觉不知为何就这么涌现了。
  车辆行至学校对面马路，付灵臻眼见前边有个拐角，指着那儿小声说道：“就停那。”
  谢辰遇却不停车：“送你过对面。”
  付灵臻笑笑说：“未免有些太麻烦了。”
  “没事。”他语气平淡：“总归要把人送到。”
  是了，他得了谢老太太的命令，不把人全须全尾的送到，不好交差。
  好在学校附近也有个比较隐蔽的拐角，停下之后也没怎么引人注目。
  付灵臻正准备道谢离开，谢辰遇却喊住她。
  “我在这儿等你。”
  “不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没有麻烦，我需要你帮个忙。”谢辰遇低笑出声。
  付灵臻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你帮我挑挑蛋糕。”
  付灵臻更疑惑了。
  “我外甥女说想吃蛋糕，我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合适小姑娘。”
  付灵臻才恍然大悟，他刚才原来接的是外甥女的电话。
  不知怎么，她那颗撞死的心，好像又砰砰的跳了起来。
  刚好办公大楼离校门口也不远，付灵臻填好资料出来，走了一会到那个角落的时候，发现驾驶座车窗降了下来。
  一只手放在车窗外，腕上银色的表盘衬他冷白肤色如玉，指间夹着根烟，那猩红的火就渐渐往上点燃，留下一层灰白。
  往后的很多年里，其实付灵臻都在回忆这个晚上，谢辰遇偶尔食指微弹，那脆弱苍白的烟灰就飘然落下，跌至水泥地板零落四散。
  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短暂燃烧后只剩下那点灰烬，轻易就被风吹走。
  那时候的她还太年轻，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害怕。
  人这一生，总要勇敢一次吧。
  他们去的是一家高级定制的蛋糕店，橱柜里琳琅满目的甜点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价格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这是平时付灵臻不会踏足的地方，虽然她不缺钱，但是也曾听过室友吐槽，说这店好吃是好吃，但是一块草莓慕斯的价格能去外边买同等价位的十块，这么一对比，突然觉得外边的也挺香的。
  vip招待室里，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平板，她认真的看着电子屏里的商品。
  这副好像要上场考试一样的乖巧模样，让谢辰遇有些忍俊不禁。
  “你外甥女有什么忌口吗？”她问了下对面的谢辰遇。
  “大概没有。”谢辰遇想了想，好像没听过她有什么不能吃的，然后作答。
  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挑。
  过了一会，她挑好了后把平板交给一旁的服务员，服务员正准备离开时，谢辰遇出声：“给我一下。”
  他接过平板，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下，把那份订单上的那个数字“1”加到了“2”。
  不久之后，付灵臻提着谢辰遇给的另一份蛋糕，跟着他出了店门。
  刚才见她迟迟不肯接，谢辰遇笑说：“就当谢礼。”
  这人做事真的是让人有些难以拒绝，要是一开始点单的时候他就说请她，那么她肯定要婉拒，现在已经打包好了，她就是不要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前方出了车祸，交警正在处理，可能要暂时堵一会。
  谢辰遇问了她介不介意他抽支烟，她答不介意。
  降下车窗后他摸从储物盒拿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
  打火机的火光亮了一瞬，然后又被合上。
  灰白烟雾中，他的面目有些看不清了。
  付灵臻原本以为自己能忍，然而等那刺鼻的烟味传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适。
  看到嘴上说不介意的人低着头努力忍住咳嗽，谢辰遇降下她那边的车窗，冷风吹入，把那些呛人的尼古丁烟味吹散了不少。
  然而付灵臻还是被呛到了，纤瘦的肩膀微颤，黑发因为这个动作分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谢辰遇看的分明，她颈后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小姑娘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纸巾，然后又咳了一下，碰散了包里的一堆小物件，又一边着急的收拾一边吸鼻子。
  倒是像极了小声啜泣，再看眼眶也是红了点，想到今天白天看到的她从大雄宝殿出来时候的样子，估计是呛得狠了，鼻尖也是泛红，眼里盈着泪，要哭不哭的模样，谢辰遇把烟往车窗外一丢，喉结滚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
  付家住的小洋楼外是一条灯光比较昏暗的小巷子，付灵臻推脱说进去了不好掉头，坚持不让他送了。
  路边立着一架看起来年久失修的路灯上亮着黄色的光，看着逐渐走向昏暗巷子的女孩长长的影子，谢辰遇开了车前灯。
  背后突然白光乍现，原本昏暗的小巷一下子亮如白昼，付灵臻知道这是给她照明，回头看了一眼，只在刺目白光中看到一片挡风玻璃后那人的大概轮廓。
  晚上付灵臻尝了下那份蛋糕，蛋糕松软，甜度刚好，奶油绵密香醇，尝过后齿颊留香。
  不知是因为店的原因还是送的人的原因，她觉得这份蛋糕，比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
  只是晚上不宜摄入过多糖份，她吃了两口，就放进冰箱了。
  大概因为刚才堵车很久的缘故，谢辰遇后面开车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地下车库准备下车的时候，他突然瞥见副驾驶车座角落里一抹粉红。
  他俯身去拿，原来是一支草莓味的润唇膏。
  谢辰遇把那支唇膏拿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下，蓦然笑了。
  他这样出身的人，多的是前仆后继想接近他的女人，这点生涩的伎俩，一眼就能看穿，明明是个一路上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的胆怯样，怎么就这时候胆子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