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樱一听就有些焦躁，但一贯涵养良好，因此按捺住内心的急切秀眉轻蹙：“父亲，一定要与二殿下站在一边吗？二殿下性情乖戾，能力比起皇储殿下也弱了不是一星半点，威望更是比不上，这样看来，与他结盟不是太明智的选择吧？”
  “樱儿。”父亲的脸色显得非常严肃，甚至透出些许失望之意，“我知道你心里爱慕皇储，这也正常，少女怀春自然要冲着最优秀的对象。但你身为羽家主支唯一的孩子，未来的女公爵，个人私情必须放在家族利益之后！我从小对你的培养你都忘记了吗？”
  “樱儿不敢。”她吓了一跳，立刻低眉顺目地放柔了声音，“樱儿承认这里有我个人的感情在，但也的确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啊。父亲细想，二殿下无论从能力还是性情上都不比皇储有优势，在军部无法立足，在皇帝之位上也缺乏竞争力，我们站在他这一方，赌注下完了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啊。”
  父亲却拍拍她的头，轻叹：“樱儿你还是不明白，正是因为他能力不足，像我们羽家这样的大贵族才会支持他。若是皇储继位，凭借他的能力和威望，必然说一不二，到时候政治军事两方面都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还有我们什么余地呢？二皇子无所倚仗，除了皇帝的偏爱，在夺权上没有丝毫优势，所以，我们才要支持他。——何况，皇储有着坚固的个人力量和势力，而二皇子，才需要盟友，我们站在二皇子一边，他会为了换取我们的支持付出更多。”
  羽樱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得很有道理，但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如果站到二皇子的阵营里，自己和皇储殿下就再无可能了。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扬起羽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父亲，虽然皇储不待见权势煊赫的大贵族，但为了稳固统治，他不得不和其中一部分合作，来削弱剩下的大多数。而我们，为何不能成为这样的存在呢？”
  她的父亲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不行，这样不行。这是背叛贵族共同的利益，以削弱贵族整体的利益来向皇储投诚，我们会成为叛徒！”
  “可是，没有永远的同盟，不是吗？父亲大人。”羽樱年轻姣好的面庞上显现出近乎冷酷的淡漠，“皇储殿下足够强大，他继任成为整个国家主人的几率，远比二皇子大得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更可靠的投资呢？为了所谓的‘贵族共同体’的利益冒更大的风险，并不算明智。”
  “但你又如何保证，个人势力强大的皇储，不会在利用我们达成目的后将已经孤立无援的我们同样收入囊中呢？”
  “姻亲。”羽樱绯色的柔软的双唇间吐出这样的字眼，她一双明亮的美眸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熠熠生辉了，“历任的皇后都会拥有权柄，而明智的皇帝不会留下减损妻族的恶名。在吞噬绝大多数的大贵族之后，我想殿下总还是要依靠一些势力来掌控一些至关重要的行业的。”比如灵植。
  父亲在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后道：“但这些的前提，是你可以让皇储娶你。”
  “……”
  “既然是你的想法，那就去试试，如果皇储无法同意。那么，就收起你对他的感情，认清楚，你是羽家的女儿。”
  在父亲严肃如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她点了头，并且换来了父亲给她的帮助——只要萧柏愿意和羽樱交往，羽家就愿意限制二皇子的盟友购买药剂的级别和数量。
  这样的条件对于萧柏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而羽樱父女是基于对于羽樱的自信，他们不认为优秀如羽樱都无法让萧柏为之驻足。只要萧柏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对羽樱产生感情，或者仅仅是欣赏而愿意成为政治婚姻中的盟友，随之而来的好处就足够羽家抹平这一点点损失带来的不满了。
  因此，羽樱以羽家的名义对萧柏发出了喝咖啡的邀请。
  在花木扶疏、私密性绝对可靠的复古饮品店——咖啡店里，一身香槟色裹身长裙的羽樱一举一动都诠释着优雅和柔美。她轻轻将杯子举到唇边呷一口，然后浅笑着和萧柏寒暄，每一个词都符合标准的礼仪，正如她唇角完美的弧度那样。
  在兜了一会儿圈子之后，娇柔的少女腮上微微泛红，轻轻抬眸间满是欲语还休的意味：“殿下……其实这几年，羽樱的努力，殿下是明白的吧？”
  见萧柏张口似乎要说什么，美丽的少女轻轻伸出手做出一个祈求不要他开口的手势，美眸里盛满了忧伤：“殿下，不要说出来，羽樱知道您一开口就会说拒绝……今天的邀请也确实太冒昧了，但不是我冒用了羽家的名义，而是父亲他看不下去我无法表达的心情，鼓励我来找您。”
  “……羽樱自认为在同龄人当中还算是出色，因此厚着脸皮想要向殿下祈求一个和您好好相处的机会。如果交往之后，您还是没有办法对羽樱动心，羽樱才能真正死心。而现在，您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就直接拒绝我，我是不会甘心的。”少女脸颊泛红，但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坚定，“请您给我一个陪伴在您身边的机会！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就好！像真正的恋人那样相处，假如这之后您还是觉得羽樱不是您想要的恋人，我便不再跟在您身后无望地等待了……”
  “……父亲，也是认可了羽樱的想法的。”少女轻轻侧过头，露出一抹有点羞惭的意味，“他说，假如殿下能给羽樱一个机会，那么在您和羽樱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羽家对您的敌人……比如……嗯，虽然和您有亲缘关系，但对您不太友善的一些人所拥有的势力，愿意限制他们药剂购买上的数量和品级。虽然羽樱觉得父亲这样的说法显得太功利，但毕竟是他对我的疼爱，所以……殿下，您看呢？”
  少女闪了闪长长的睫毛，有些怯生生地瞥向了面前的男人。一番话，将利益交换与算计，全都变成了少女美丽的爱情故事和父亲的拳拳之心。
  但对面即使是周末也穿着正式服装的男人却显得有些冷淡：“谢谢羽樱小姐的心意，我真的非常感动，但是，我想，你值得更懂得欣赏和珍惜你的男人。”
  羽樱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会被拒绝！是啊，谁会拒绝呢？一个正当妙龄、对你爱慕已久的漂亮姑娘，同时还伴随着非常可期的巨大政治利益！
  “您……您……这是为什么？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和您相处的机会，并不是希望您一定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萧柏却只是慢慢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露出一个优雅但礼貌到客套的笑容：“羽樱小姐，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这真的非常令人感激。可是，对不同的人来说，感情是不一样的。对我这个人来说，刻意去促成，永远无法达成真正的爱情。所以，三月之期没有什么用处，我认得你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动心，即便是三个月恋人一般的相处，也不会改变这个结局。非常抱歉。羽樱小姐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女孩子之一，但是，不是最好的就是最合适的，我想，属于羽樱小姐的爱情不会落在我身上。”
  他的笑容温和又礼貌，语气真诚而带着流露出来的感激。那么优雅，也那么绅士，完美地保护着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
  但，也是那么疏远，那么客套。
  羽樱手指间捏着的银匙“当啷”一声落进了细腻的白瓷杯里。
  第58章
  在羽樱难以置信的目光里，萧柏微笑着礼貌地回绝了她。
  少女的双唇颤动着，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尊严与高雅，不让自己显得狼狈：“……难道……即便是父亲给出了那样的帮助，殿下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三个月吗……我是有，多么地令您无法忍受啊！”
  “并非如此。羽樱小姐是非常令人欣赏的女性。只是，我不希望将感情与政治利益混同而已。”萧柏淡淡扬了扬唇，“诚然，你很出色，在同龄人中几乎无人可比，但我没有找到那种属于爱情的感觉。而以纯粹的政治交换来对待感情，对羽樱小姐这样美好的女性也是一种不尊重。”
  她面对那样温和的目光，整个人都在细微地轻颤，却忽然失去了反驳的力量。
  她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个，最出众的那个，从小到大。
  顶级世家羽家独一无二的嫡系孩子，千娇万宠的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宠溺着她、欣赏着她、敬佩着她、爱慕着她。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一身华丽礼服，将少女的稚嫩与柔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挽着父亲的手出现在当时还没有成为3s战士的萧柏凭借战功晋升将军的庆功宴上……那一眼，穿着军装款礼服的，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的那个人，深深地印在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为了这么一个人，她可以放下自己贵族小姐的自矜，主动走出一步又一步。也是为了这么个人，她放下了她天才灵植师的骄傲，宁可主动以利益相诱，低到尘埃里。为了这个人，她可以与父亲在家族选择问题上对峙，也是为了这个人，她忌惮所有他特殊对待的人，甚至不惜冒着有失身份的风险在名流云集的晚宴上对一个饱受质疑的人提出挑战，最后还狼狈收场……
  她追逐这么多年，等候这么多年，最后换来一句，我没有找到属于爱情的感觉。
  这么久的盼望和等待，在这一刻，忽然就碎成一地，燃尽成灰。
  看着羽樱勉强笑着脚步有些凌乱地一步步离开，萧柏淡淡收回了视线，眼底是之前没有显露出来的漠然。
  作为皇储，他不得不永远亲和力满分，但真正的他，远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永远绅士。
  笑话，且不说他还不至于用自己的感情来换取一点利益，就是真的要交易，也还轮不到羽家。
  而且，他有一句说的是真话。作为直觉强大的人，短时间的接触就足以让他将一个人清晰地定位，和划分到“合作伙伴”、“政敌”、“暂时的盟友”、“可靠的下属”等等类别里面。
  到目前为止，例外的……只有一个。
  一个出现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总是带给他惊奇的少年。
  想到那个少年的模样，萧柏忽然觉得，心里面有些恍惚，有些明悟。
  北衍有些茫然地将巧克力味道的小饼干往嘴巴里面塞。
  那种感觉太明显了，在听到张崇宇困惑又忍不住带点八卦意味地说起萧柏和羽樱单独出去约会的时候。
  肋骨下面的某个器官忽然觉得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