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摇了摇头，拿出一份亲笔信来。
  裴素素赶紧把信接过来，跟师敬戎一起看了看。
  “天哪，优优去世了。殉情……”裴素素愣住了，宋优她居然殉情了。
  看来她男人真的很爱她，没了他，她也不想独活了。
  但也许是愧疚，没了他，她再也没办法隐瞒孩子的身世了。
  又怕自己无颜面对孩子的震惊和不解，只能一死了之。
  裴素素红了眼眶，念道：“我对不起你大哥，当初我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不至于让他跟子昂骨肉分离了二十年。对不起素素，我没办法永远瞒着他，希望你帮忙，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吧。你放心，我的另外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有爷爷奶奶照顾，不会连累子昂的。”
  合上信件，裴素素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拉着孩子的手，让他坐下：“别拘束，这是你小叔师敬戎，我是你婶婶裴素素。你爸爸他……他在香江，是赫赫有名的大漫画家，他要是知道他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肯定会很高兴的。”
  “可是……罗岚阿姨会不高兴的吧？我是不想去认的，可是我妈临终遗言，说我爸跟罗岚阿姨只有一个女儿，让我必须去认祖归宗，不然别人会笑话他的。”师子昂非常为难。
  一边是仁义道德，一边是忠诚孝悌。
  他很难抉择。
  裴素素只得跟师敬戎商量：“敬戎，你看呢？”
  “认，为什么不认？是大哥的孩子，就该认。当初宋优不让，也是不想破坏她的家庭，现在她和她男人都走了，孩子认祖归宗是应该的。我去不了香江，我叫大哥回来！”师敬戎当机立断，起身打电话去了。
  师子昂尴尬的笑笑：“婶婶，那罗岚阿姨那边……她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公正放弃继承财产的，我已经上大学了，我可以自食其力的。”
  “胡说什么？你爸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肯定会弥补你的。给多给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长辈的心意，你收着就行。你放心，你妹妹不会吃亏的。”这个妹妹，自然指的是罗岚生的闺女。
  也是造化弄人，兄妹俩至今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而且，师翱和师翔现在蜚声海内外，财产颇丰，哪怕分出去一小部分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要说罗岚完全没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人啊，要看开点，要不是宋优被家里人棒打鸳鸯，也成就不了罗岚跟师翱这一对。
  就看在罗岚心中，到底是钱更重要还是情义更重要了，毕竟这不是师翱出轨的孩子，他自己都不知情。
  所以，裴素素明知道这事有点膈应人，也得帮宋优完成这个遗愿。
  她给罗岚打了个电话，让她和师翱一起过来。
  *
  师翱有阵子没有回大陆了，还有两年香江就要回归了，他还挺期待的。
  于是他收拾了一些礼物，准备送给老家的朋友。
  罗岚也有阵子没有回去看看罗和平了，于是她也收拾了一些礼物，就是可惜，他们的女儿还在上学，请不了假。
  两人坐飞机回的昶阳城，裴素素和师敬戎亲自接的飞机。
  至于师子昂，则在小洋房那里等着。
  裴素素和师敬戎讨论过这事，是先跟师翱说，再让师翱转告罗岚，还是当着罗岚的面一起说。
  裴素素是觉得分开说有种把罗岚当外人的感觉，有点伤人。
  而师敬戎则觉得一起说的话，罗岚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说不定会失控。
  最终两人抓阄，决定当着师翱罗岚的面一起说。
  都是成年人了，控制情绪还是能够做到的。
  师翱和罗岚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老夫老妻了还依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路上师翱看着焕然一新的街道，不禁咋舌：“我才三年没有回来，变化就这么大了吗？”
  “哎呦，那栋楼好高，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说是咱们昶阳城的地标建筑呢！”罗岚也很激动，祖国的大好河山，真是日新月异啊。
  裴素素看着他们这么恩爱和谐，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禁怀疑起自己到底该不该帮宋优这个忙。
  可是怎么办呢，那可是宋优啊，是她曾经笃定一定会成为她大嫂的人啊。
  哎，世间安得如意法。
  算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人生总是会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的。
  于是，半路她便给师翱罗岚打起了预防针：“大哥大嫂——”
  不过她刚开口，话茬就被师敬戎接了过去，他不想让哥哥嫂子憎恨自己媳妇，于是他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说道：“大哥，大嫂，很久以前我自作主张瞒了你们一件事儿。等会儿你们要是接受不了，打我骂我都行，都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帮对方这个忙。你们千万沉住气，起码不要吓到人家小孩儿。”
  小孩儿？
  什么小孩儿？
  师翱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罗岚就更没有这个概念了。
  直到两人乐呵呵的进了小洋房，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正在院子里浇花。
  那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微风轻抚，花香袭袭。
  甜醉的气息里，师敬戎直接介绍道：“大哥，那是你跟宋优的儿子，子昂。”
  第440章 老年婚变
  师翱愣住了, 罗岚也傻眼了。
  两口子这辈子守着一个女儿，日子也过得挺自在挺顺心的，两人从来没想过, 还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师翱跟别人的孩子。
  师翱还算容易接受一些, 罗岚却无法平静下来。
  当然, 她的教养让她选择了体面大方, 但她那强颜欢笑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尽可能沉住气, 跟在师翱身后, 走过去看了看这个孩子。
  毫无疑问, 这孩子确实很像师翱，最明显的就是那殷红的嘴唇, 眼睛轮廓也像, 不过孩子还年轻, 又有朝气, 没有像师翱一样是死鱼眼。
  再看那块头, 居然比师翱还高了点, 五官端正自带英气, 是个帅气非常的英俊后生。
  罗岚心里酸溜溜的，总觉得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守候还是错付了。
  她要是早知道师翱在外头有个儿子，她肯定不会跟师翱结婚的。
  但是再看师翱那惊讶的样子, 显然他自己也不知情。
  所以这件事不是师翱刻意隐瞒，而是造化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 罗岚心里也是难受的，是窒息的。
  她在意的不是将来要分多少家产给这个孩子, 她在意的是, 自己一直以来的感情和婚姻生活, 到头来成了个笑话。
  她很难受，强迫自己面带微笑，眼角却还是湿润了起来，鼻子发酸，嗓子发涩，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裴素素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赶紧扶着她，去屋里说话：“大嫂，你坐下喝点水。”
  “不用。”罗岚反握住裴素素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听说你和这个宋优关系很好。”
  “嗯。”裴素素没有瞒她，也不想把责任全都压在师敬戎身上，她实话实说，“我也是过了几年才知道的，当时宋优不肯说，我们就没有勉强她。她现在人都死了，这又是她的遗愿，我只能对不住大嫂你了。”
  “不关你的事，孩子也不是你的。是我太傻，认识你大哥的时候他都三十几了，又谈过几次恋爱，怎么可能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我自己也怕面对这事，从来没有问过他有没有跟那些女人发生过什么。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罗岚是真的伤心了，她这辈子可就只有师翱一个男人，她亏大了。
  裴素素也知道她的委屈，握着她的手，劝道：“往好了想，起码大哥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只能这么想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了，我跟他只有一个女儿，外头有好多女人盯着他想给他生儿子。真要是那样，这个男人我就不要了。然而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有儿子，这一点来说，我也是知足的。”罗岚只能劝自己接受，可是心里还是酸得慌，涩得慌，堵得慌。
  裴素素叹了口气，不好再劝什么。
  刀子不是拉在自己身上，自己不会觉得痛的，所以她再劝的话，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她只能出去，给罗岚泡了杯茶进来。
  人在伤心的时候，吃点东西喝点水转移一下注意力总是好的。
  *
  院子里，师翱呆呆的看着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跟宋优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年那月伊人在怀的模样。
  他也想过克制，也努力克制过了，但是面对一个笃定了会跟自己结婚的女人，他最终还是破戒了。
  没想到，就那一次……
  罗岚的无声回避是对他的斥责与控诉，他脸上火辣辣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让裴素素去劝劝罗岚，而他，则需要跟孩子说点什么。
  说什么好呢？
  他不知道。
  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你妈妈葬在哪儿了？”
  “跟我爸合葬在乡下老家了。我爸是烈士，本来应该葬在公墓的，不过我爸早就写了遗嘱，要跟我妈合葬，所以就……总之，废了点功夫，最后部队那边破例同意了。”师子昂心里还是认他原来的那个爸爸的，毕竟养育了他二十年，对他视如己出，用心培养他长大。
  养恩大于生恩，那就是他最重要的爸爸，永远不会改变。
  师翱点点头，眼眶一红，热泪滚下：“你妈妈是生病了，还是？”
  “我妈是殉情，撞棺死的。”师子昂也哭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那对恩爱的父母，居然藏着那样一段往事。
  这要是换个气量狭小的男人，肯定早就把他妈妈虐待毒打死了。
  然而他爸爸没有，因为他爸爸知道，他的出生，是老一辈强行干涉的错误，不是他妈妈的错。
  所以这些年，爸爸从来没有在妈妈跟前提过这事，更没有跟他说过什么。
  他还是在他爸爸牺牲之后，妈妈拉着他的手在棺材前哭诉，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他是难以接受的，但是当他听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自己正在追的热血漫画的作者，他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放下手里的洒水壶，从旁边的石桌上拿来两本漫画，递给了师翱，求证道：“是你画的吗？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在追连载了，我特别喜欢你笔下的人物。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特别值得反复回味，我很喜欢。我妈知道后，每年都早早的去邮局帮我订阅一整年的。我爸也跟我一起看，还跟我夸你是个特别有思想的漫画家。”
  “是我画的。早年的时候我跟你二叔一起画，那本你小裴婶婶参与了剧情设计，付出了很多。后来连载结束，我和你二叔就各自画各自的了。他喜欢画少女漫，喜欢讲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喜欢这种冒险类型的。现在我们有各自的团队和工作室，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师翱也在努力拉近跟这个孩子的关系。
  虽然父子缘浅，迟来了二十年，但是不得不说，亲的就是亲的，一见如故用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师子昂也有同感，他还担心自己跟生父谈不来呢，没想到真的开口说了话，一切都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