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149节
作者:
七月犁 更新:2024-01-08 11:30 字数:5388
黎久久嘴一松,不吃奶了,小身子使劲往起拗,可急了。辛珊思笑开:“赶紧把你家馋丫头抱走。”
两手一掐,黎上将小胖丫跑到怀里,快速给她穿上夹袄:“我家的就是你家的,我瞧你还能赖了不成?是吧,久久,爹说得对不对?”
“哈…”黎久久随她爹摆弄,仰着小脸张着粉嫩的小嘴笑。黎上一边给她扣扣子一边低头朝她嘴里望:“珊思,久久小牙又顶出来一颗。”
辛珊思扯了放在炕尾的棉袄正要穿,闻言忙凑过去:“我瞅瞅。”
西屋,洪老太挽好发髻,将炕上被褥理一理,套了件罩衫就出去了。恭桶,大儿一早来给拎走倒了。堂屋门帘掀起,她就见几个孙子往东厢南屋里拱,不禁笑骂:“那小土城算是把你们都给迷痴了。”
“祖母早。”走在最后的洪华勤止步请安。
“别扰着凡清。”洪老太摆摆手,让他去吧。
屋里头,凡清在练大字。几个半大小子全挤到窗户底下,看土盘。这土盘,一张圆桌大小,是他们模拟盛冉山那的地貌新做的。
“主街还是不要沿官道建。”洪南枫坐在小凳上,拿着根比筷子还细一圈的小竹条点着土盘上的官道:“我们的武林村并不是因官道而生,官道上往来的人,对我们村子以后的经营是很重要,但并非占主导。”
“说得对。”挨着陆耀祖坐的程余粱,手抚着须:“咱们村子想立稳,还是要着重筑根基。盛冉山的位置已占了地利,再有江湖武林医毒冠绝的大夫坐医馆,起始的经营肯定不会差。但要想长久繁荣,咱们就得有几样拿得出手。”
“就目前的形势,之后十年间科举难恢复。这于我们是坏事也是好事。”陆爻言:“书院跟私塾虽都是读书育人的地方,但运作起来书院远要复杂得多。这个过程,需要我们慢慢摸索。”
“书院的名声,也需要漫长的累积。”不过洪稼维对他们洪家有信心:“我赞同主街不依官道而建。”
“但也不好离书院太近。”蹲着的洪华勤指在土盘上虚划了两条线,将地分成四块:“珊思说可以分区规划,我觉得可行。以书院为依托,占一块。”手点官道,“它也可以带富一区。主街取中段,横穿剩下两区。”
“这个好。”洪华启附议:“遍地开花。”
厨房里,肉汤饼已经煮好了。尺剑帮着盛到大瓮中,搬到堂屋去。满绣拿碗筷,跟在后,朝东厢喊:“吃饭了。”
东厢没人回应,但正房里有人应了她一嗓子:“啊…”嫩嫩的奶音,惹得端着一大盆热腾腾包子往正房去的梁凝盈哈哈大笑。
黎久久戴着顶猫耳帽,由她爹抱出屋了。两粒冰沙打到脸上,她被吓得一个回头埋进她爹的怀里。
辛珊思捯饬好自己,将洗脸水倒了,跑去厨房:“夜里下雪粒子那会,我就醒了,只是后来又睡着了。”
“你现在不用急着解释,中午给我们多露两手。”洪老太玩笑。
“那是一定的。”辛珊思查了缸里的水,提了桶:“我先表示一下,把缸里水装满。”
“成。”几人欢笑。
这个除夕,过得是是热热闹闹。午饭整了十八个菜,两张桌摆满满。除了在喂奶的辛珊思,旁人都多少吃了点酒。下午洪南枫裁红纸写对联,凡清端着一碗浆糊跟着洪华启跑,贴对联。晚上炖鱼下饺子,饭后大家聚在堂屋烤火,一边嗑着边果谈天说地,一边守岁。
风笑有买炮仗,子时至,听到屯里有人家放鞭炮,他立马叫上华启华立几个搬炮仗出院子。引信一点,噼里嘭隆。没跟着去的凡清,坐在炕上,两肉乎乎的小手帮已经睡得呼哧呼哧的大侄女堵着耳朵。
炮仗放完,人就散了,打着哈欠各回各屋。
当辛珊思一家熄灯睡下时,西陵城那头几百黑衣自各个犄角旮旯里走出,皆提着个什么往方家大宅去。他们几乎是同时抵达。
静寂的夜里,突然鞭炮炸裂。方家门房惊起跑出,分辨声响,发现不止大门口就连围墙外也是噼里啪啦响,才要去开门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在闹,不料方抬步一道黑影就自他身前掠过。脖上一凉,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指下股股温热向外涌,随着两眼凸起人直直向前倒去。
不多时,腻人的血腥自大宅里溢散出,混入呛人的硝烟里。
方家祠堂今夜未熄灯,一高大的黑衣推门走进,站定在供桌三尺之地。他拉下遮面布,目光定定地看向摆放在方毅然牌位右后的那块黑木上,方姚氏之灵位。
一刻后,两黑衣押着发髻凌乱的方子和到。方子和武功已尽废,被扔在了地上,像块烂泥一样地瘫着,漂亮的桃花眼大睁,此刻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情,充斥着不可置信。
“大哥。”两黑衣拱手。
还盯着方姚氏灵位的黑衣未动,直至一身材略娇小的黑衣拿着卷画来,他才长叹一声。
娇小的黑衣,看了一眼那些被高高供着的牌位,双手捧着画卷走上前:“大哥,月河图。我已查检过,是真的。你再过一遍眼。”
“嗯。”被唤作大哥的黑衣拿过画,展开看了一眼便合上了,转身面向方子和。
看清面孔,方子和恨毒,咬牙切齿:“姚述黔。”
正是东太山垚军城姚家当家人姚述黔,他手背到后:“你很意外?”冷然笑之,“是意外不是你方家的刀砍向我姚家,还是意外自己机关算尽却落得这般下场?”
方子和怒得两眉倒吊,扑向姚述黔。姚述黔抬脚一踹,正当他心口,将他踹离:“你恨什么,我姚家从不曾亏欠方家毫末,不亏欠方家,自是也不亏欠你与你娘。我姚家祖姑奶奶,是你祖父你爹亲上门求娶。这些你该都清楚。”
“跟他废什么话,”姚家小妹姚思静下瞥了一眼方子和:“他要是个明理人,也不会一而再地把我们往死里算计。”
他也没别的话要说了,姚述黔回身再次看向祖姑奶奶的灵位,沉凝三五息,左手伸向旁。
姚思静立马点燃火折子,奉上后退至三哥身侧。
方子和盯着那根火折子,眼睁睁地看着姚述黔将火折子靠近月河图,不禁失声喊道:“不可…”
没人听他,姚述黔未有迟疑地点燃了月河图,神情平和。传说月河图里藏着本天书,天书中有千年世态。他也不知道这话出自谁的口,又是谁在传。月河图,只是一幅出自武侯之妻英女手的月夜下河图。图里有月有河有草木影,唯独没有天书。
日出日落,四季轮转,万物有道法亦有灵。千年世态岂会是个定数?他该说信那传言的人痴还是贪?
“住手…”方子和爬上前去抢。画已被烧了小半,姚述黔随他愿。轻易抢到手,方子和还有一瞬的愕然,但很快他就回神了。火苗爬上他身,肆意燃烧。他忙打火,想将火扑灭。
姚家四兄妹不管他,到供桌那取了香点燃,朝着自家祖姑奶奶叩拜。未等香插到香炉中,祠堂里就响起了方子和的惨叫。火已经快将他吞灭,他满地打滚灭火。
拜完祖姑奶奶,姚述黔沉声:“我们走。”
姚家老二转身走在前,进到方子和三尺地时抽剑手腕一转挽剑花,后又刷的一声收剑入鞘。灭了火才爬起来的方子和没了气息,黑黑的脖颈血急涌。
兄妹四人出了方家大宅,西去百丈,入一深巷。深巷尾一人背手而立,待他们走近,出声:“方子和那个东瀛小妾跑了。”
姚述黔蹙眉:“就她一人?”
“还有几个刀客。”
姚述黔眉锁得更紧,沉默几息,叹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124章
大年初一, 崇州城雨雪停了。天没亮,荀家屯的娃子就背着布兜,成群结队地挨家挨户拜年。地上的泥被冻得结结实实, 他们一路叽叽喳喳蹦蹦跶跶, 别提多欢喜了。
“风大夫过年好!”
听着这一齐声地唱,风笑笑得眼都快没了:“嗳嗳,你们也好你们也好, 都是好孩子,康康健健百病不沾。”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绣囊, “一人一个,这是你的这个是小灵花的…”
洪南枫与大儿站在院里看着那幕,面上流露着向往。陆耀祖背手慢步来到两人身边:“有些年头没见着这景了。”
对,就是“景”。稚童纯真,穿着新衣新鞋, 脸上无愁苦笑声咯咯嘻嘻。平淡吗?平淡。但这份平淡却与洪南枫一直以来在心中勾勒的清平异常贴合,叫他一时间有些舍不得挪眼。
“谢谢风大夫,”一群小童站成一排,鞠躬道别。
风笑相送几步:“你们慢点,都小心点脚下。”
东厢南屋,凡清醒来就发现枕下被塞了几个绣囊。他爬起,神情严肃地挨个查看。几个绣囊里的东西几乎是一样的,小小巧巧的金银豆子和牛乳糖。
是谁把它们塞到他枕下的?这一觉睡得太沉太沉, 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洪华勤进屋, 见小活佛拧着小眉头坐在炕上出神, 露了笑:“凡清师傅, 新年吉祥!”
一下悟了,凡清忙掀了被子站起, 竖手回礼:“大表哥,新年吉祥!”他差点忘了,今天是过年。师兄有交代,他过年这天要穿袈裟。
走到炕边,洪华勤从袖中取了只绣囊出来:“这个给你压岁。”
凡清一愣,迟疑了稍稍,看了眼散落在脚边的几只绣囊,放下竖着的手,郑重地去接:“多谢大表哥。”
“不用谢。”
许是昨晚歇得晚,今日黎久久醒得比往常要晚上大半时辰。辛珊思两口子落得轻松,悠悠闲闲地用了顿早饭。
天没开晴,阴飕飕的。黎上在喂闺女吃完一小碗鸡蛋羹后,便抱着她跟华启去了东厢,听听他们对盛冉山那的看法。女眷聚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准备午饭。
“年尾年头就这么点事儿,吃完睡睡醒了吃。有时我也是真理不明白,你说开春耕种秋里收粮,累得一把子骨头都要散了,也没舍得弄多少好东好西吃。反倒过年了,清清闲闲,家家户户但凡屋里头有的,哪顿不见荤腥?”叶明丽将一颗白菜心放到盆里。
钱英笑回:“这也没办法,农忙时候,心思力气全扑地里了,哪来空忙吃的?”
“侍弄田地最是苦,面朝黄土背朝天。”李阿婆是在儿子撒手走了后才把田地佃出去,那以前她都自己个种:“老天爷开眼了,风调雨顺,忙碌一年下来那还能剩下点。要是不开眼,那一家老小几年都可能没顿饱饭。”
洪老太接过话:“所以呀,有的吃咱们都得珍惜。粮食多精贵!我活到这岁数,反正是怎么也瞧不顺眼把铺张浪费当排场的人儿。”
坐在灶膛后的辛珊思,将烤好的几颗栗子递向冰寜:“中午咱们煮饭,炕锅巴吃。”
“行,饭锅头上放几个豆包。”钱英喜欢糯糯叽叽的东西,豆包正合她胃口。
方淘好米,家里来客了。再见到菲华,薛冰寕很是惊喜:“怎么是你们?”
岳红灵与薛冰寕互道了新年好后,便朝着站在她后的阎夫人行礼:“我们来得突兀,还请您莫怪。”
看着院门外三人,辛珊思是意外又不意外,眉开眼笑地请人进来:“不怪不怪,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们米还没下锅。”
“我再去加两碗米。”薛冰寕说着就跑往厨房。黎上走出东厢,目光与察罕对上,颔下首。
察罕拱礼:“黎大夫,我们又见面了,打搅。”自在勐州城他半夜去丰喜客栈求见这位,到今日,短短不足五月,沁风楼没了,阴南山被剿。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可现在全成真了。
他永远忘不了诚南王的人推开勐州沁风楼大门的那一瞬,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有多紧张。明明早有准备,但那一刻他仍不太敢相信他真的可以带着菲华不用豁出命就能脱离沁风楼,他怕极了一切都是一场梦。
“小姐儿呢?”菲华很欢喜那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
“跟她小师叔在玩。”黎上回。
小师叔?岳红灵知道是哪个了,西佛隆寺的小活佛,凡清。
辛珊思请三人到堂屋说话,梁凝盈给沏了茶。满绣装了几盘糕点,端过去:“你们慢用。”
“劳累您了。”岳红灵屈膝福礼。
菲华目送人出去,笑着回头道:“这地方真不错。”去年他们到崇州的时候,也着中人打听了,可惜荀家屯附近没在售的宅子。
“屯子里的人也很好。”辛珊思端茶敬他们:“恭喜你们。”
三人忙端杯站起,岳红灵说话:“没您二位出手,我们难有今日。这份恩,我们铭记于心。他日您二位若有差遣尽管开口,我们定全力以赴。”
“言重了。”黎上道:“你们拿金银求医,我医病收诊金药钱,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其中并不掺杂恩义。至于收拾沁风楼和阴南山,那跟你们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理是这么个理,可在我们看来,确是没有您二位就没有我们的今日。”岳红灵仰首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她是个活泛人但也认死理。谁对她有情有义,她就跟谁掏心掏肺。
菲华与察罕也将杯中茶喝了,三人落座。辛珊思提壶亲自给他们倒茶:“昨晚放炮仗了吗?”
“那哪有不放的?”岳红灵笑说:“多好的日子!放放炮仗,吓走邪祟,咱们以后就都如意顺遂。”
菲华攥着杯,迟疑稍许,看向黎大夫道:“您还记得坦州城沁风楼的掌柜绮月吗?”
黎上眉蹙:“记得。”
“昨个傍晚,她领着几个姑娘到崇州了。”菲华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绮月那个人,绯色和常姐姐的死赖她,但坦州沁风楼能顺利关门也多亏了她。“诚南王的人摘了坦州沁风楼的牌匾离开后,楼里的暗刀并不打算依令解散楼里的姑娘。是绮月假意迎合他们,极力主张圈着姑娘们另起炉灶,然后趁着那些暗刀不防备,下毒将他们杀害。姑娘们这才得以离开。”
辛珊思小抿了一口茶:“她是怕黎大夫不给她解炽情吗?”
“也不是怕。”菲华道:“绯色私下寻黎大夫的事,早有恩客告到她那。她没阻止,也是存了一丝念想,想看看黎大夫能不能帮绯色解了炽情。故绯色之后跟她告病,她也就顺着应了。
只她万万没想到,方来楼里不久的红妍是个笑里藏奸的主,偷听了绯色和常姐姐说话,将事直接告到了暗刀那。暗刀将常姐姐杀了,她才晓得绯色的事情败露。未免招暗刀怀疑,她只得强撑起门脸来做狠人。红妍也已经死了,跟楼里的那些暗刀死在同一晚。”